“为这个也值得发这样大的脾气,快消了气儿,伤身子呢,她既不规矩看管起来便罢了。”说着挥了挥手,年氏已经站不起来了,柳条一样纤巧的身子簌簌打着颤,她带进来的丫头更是怕的死咬了嘴唇不敢动,还是珊瑚叫人把年氏架到外头去了。
年氏被拖到门边儿,羞愤欲死,又一声“四郎”冲口而出,周婷怔了一下。刚才那一声多是叹惜苦涩,这一声却满是愤懑跟质问。胤禛眯眼瞪着年氏,太监见状赶紧停下来,胤禛不听倒罢,听了她这一声儿皱起了眉毛:“堵了她的嘴。”
周婷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是年氏那句“四郎”?可他们俩单独在一处的时候她都是知道的,难道不成那短短一柱香时间就叫年氏缠绵的唤起了四郎来?连她都没这样叫过呢。
可看胤禛的脸色这样坏,也知道这许是年氏心里常叫的这时候脱口而出了。胤禛不提她也不问,只按着平日里的行事给添过茶汤,再把奏折分捡好,一叠叠的放在案上,坐到灯下摸出没做完的针线扎上两针,再抬眼去看胤禛。
神思不属捏着针就往肉里扎,轻“嘶”一声,胤禛搁下笔踱过去搂了她的肩,看她含着手指头蹙眉就拍了背哄她:“扎疼了没有?”心里也明白年氏的举动让人起疑却不能分说,只好把周婷搂进怀里,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忽而勾了唇,这一个才是他熟悉的放在心上的人。
周婷心里那点不安全融化在胤禛的怀抱里,烛火映着她的脸一片嫣红,胤禛拍个不住,渐渐把周婷的睡意拍了上来,胤禛怕她走回体顺堂着了凉,就让她歇在东梢间里头,自己重回案前批起奏折。
周婷一睡,胤禛又些心不在焉了,他望着周婷的睡颜发怔,东梢间里暗了灯,胤禛就这么坐在床沿上,手背抚在她脸上怔怔出神。那句四郎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年氏,上一世的年氏,年家的嫡女。
他跟年氏的那些情投意合仿佛冬天御花园里绑的假绢花似的,远看极美艳,近看却一丝生气也无。孰真孰假,他终于分辨清楚,探手伸进锦被之中,勾了周婷的手握在掌心。
这个年氏既能如愿嫁进府来,便不是个会安份的,所幸不曾临幸过她,若有宠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样的心思。东梢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那一豆灯火照出外头刚抽了条的枝芽,风一吹便细细的动,投到窗户上是暗幽幽的影子。胤禛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低头在周婷额上轻吻一下,帮她掖了掖被子,站起来往外走去。
这辈子既是庶姐进了宫,嫡出的那个自然就由着家里发嫁了,她姐姐在京里风评不好,妹妹自然也没个好归宿。
年家也曾想过给小女儿也攀一门好亲的,可京里人家哪会不知上位者的意思,见康熙没恩典就晓得这家的姑娘不能要,年家这个小女儿硬生生远嫁到了外地。年家主母觉得自己的女儿受了庶女牵累,接着了年氏的信也捂着不拿出来,叫年氏吃了暗亏还不知晓。
由着太监把谨嫔从养心殿里拖回去,这可不是打脸了,这是把她的皮都给扒了下来,简直要了她的命。年氏原来心里再存着青云志,又突然知晓胤禛竟是她的四郎,狂喜之下被打进了泥里,钗斜鬓歪,整个人灰扑扑的没了一点生气,一院子的人都瞧见她是怎么被带回来的,根本没有人敢伸手去扶一把。
年氏脸上一片死灰,蹒跚着站起来往屋子里去,游魂似的飘荡荡,她的宫女被带去嬷嬷那儿重新教导规矩。景阳宫里窃窃之声不断,年氏耳边嗡嗡响着,嘴里喃喃“四郎,咱们的情份你都忘了吗?”
先是一字一句的自问,突然就拔尖了声儿,破空一声:“四郎!咱们的情份你都忘了吗?”吓得宋氏身边的宫女摔了碗碟,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几个住在一个屋里的小常在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发问,等了好半天年氏的屋子里才听见一丝声响,就在众人都缓了口气,往外头一探头,灯火明明暗暗影影绰绰,压在喉咙口的疑问不及问出,就听见年氏屋子里一声闷响。
原以为她是在摔打东西,可半天就只听见那一声。宋氏觉着不对,差了宫女往年氏屋子里去,那宫人才一进门就瞧见一又花盆底高高悬在半空中,傍晚出去的时候年氏挑了半日的那件湖蓝色袍子的下摆随着风一飘一荡的。
轻轻一声“啊”被抑在喉咙里,各屋里的常在们往廊下去探了头,一个个都白着脸,还不敢高声叫“死人了”这样的话,一院子人都没了主意。死了年氏,这院里最大的就是宋贵人了,她指了两个送水的太监把人先解下来,身子倒还温热,却已经没了气儿。
一屋子人都没了主意,年氏身边的宫女伏在廊下发抖,这回她也活不了了。几个小常在嘴上不说心里也在猜测,从养心殿出来还没过一个时辰呢,就寻了短见,到底那屋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面猜测一面敬畏,在她们眼里这就是不敬主子娘娘的下场,莫不是万岁爷让她自栽的吧,几个几个挨在一处,各自青白着脸,谁都不敢说话。
宋氏看着似软倒在地上的年氏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她咽了口唾沫缓声开了口:“是她自个儿想不开,与咱们不相干。”小常在们还懵懂,宋氏却已经抓住了关键,这事儿传出去总要扯上皇后的名头,万岁爷是绝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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