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穿过城中巷道，来到江陵城外。
此时夜色已深，郊外僻静得只剩下蛙叫虫鸣。
两人走在城外小路上，道路两侧是宽阔的田野，月沐挥洒在漆黑湿润的庄稼上，隐隐闪烁起莹白色的光泽。
小月一边吃着燕寻买给她的热腾腾肉包，一边走在前面。
而燕寻则是默默跟在斜后方，安静地看着这个如同妹妹一样的人吃东西的侧脸。
直到他们两人穿过小路，来到城外村落里一个废弃的马棚前。
那是一个简陋的“小屋”，四周漏风，地上铺着稻草堆，三两点月光从顶棚的缝隙间散落进来，点缀其中。
燕寻又走近了些，看见那稻草堆上还散乱的铺着一些灰黑破旧的衣物和被褥。
恍然间目光流转，心中涌现出一些细碎芜杂的情绪。
他回想起过去自己也曾住过这样的地方，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可他紧接着又想到：一个乞丐能有这样的地方住，也已经是不错了。
正想着的时候，又忽然看见小月已是吃光了手中的肉包子，跳着扑到了那垫在稻草上的被褥中去。
燕寻看见这小乞丐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不觉心神一软。
——要不然...我接她去客栈住？
随即又摇了摇头。自己本身也是漂泊在外，时刻都有可能遭人袭击，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孩，如何护得了对方周全呢？
——罢了，和我走太近只会更危险。
燕寻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候，由于小月在被褥上翻了个身，一个斑驳的土碗忽然从那堆稻草和被褥的夹缝中滚落出来，刚好翻滚到燕寻脚边。
燕寻于是俯身去捡这灰溜溜的土碗，可指尖刚碰到碗身的刹那，便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
燕寻抬头一看，发现是小月正端正地坐在被褥上，神色紧张地盯住自己手中的这只碗。
“还你。”燕寻起身，干脆地将这朴素的土碗递还过去。心想：一个碗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没什么所谓，但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或许就有些不一样了。
小月接过碗后立马抱在怀里，稍稍松了口气。
“这碗很特别？”燕寻随口问道。
“嗯...”小月点点头，“这只碗是冬瓜哥给我的。”
“冬瓜哥？”燕寻忽然听到一个全新的名字，不免有些好奇。
“对。”小月爱惜地将那土碗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着碗身是否有破损。
等确认碗身完好后，才又接着补充道道：“冬瓜哥是个好人，以前常常帮小月赶跑那些喜欢欺负人的坏蛋...”
燕寻听到“以前”这两个字，心里立刻敏锐地意识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可他并没有多问的打算，毕竟一个肯和乞丐做朋友的人，恐怕也是个穷苦人。像这样的人生在这世道，有太多事是根本没得选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问。
若是不巧触到对方的伤心事可就不好了。
这时候，又听见小月接着说道：“冬瓜哥把这碗给我，告诉我这是个宝贝，让我好好保管。”
“宝贝？”燕寻疑惑道。
——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土碗，能有什么宝贝的地方？
“真的。”小月肯定地点点头，“只要把这个碗藏在这稻草堆里，然后去趟城，等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碗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些吃的和几个铜钱。”
话一说完，小月忽然感觉自己或许是失言了，随即便收起笑容，紧张地将手中那只碗藏在背后，稍稍低着头，两只明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燕寻。
燕寻见到那可怜模样，也当即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
“小月你放心，我不会抢你这碗的。”
小月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燕寻于是又接着补充道：“若是我真想抢你这碗，早动手了，又何必在此多言呢，你说是不是？”
小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有道理，这才渐渐松懈下来。
她本就是小小年纪没太多戒心，加上燕寻刚才还招待她吃了肉包子，此刻也就没再过多细想，又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背后的碗拿了出来，捧在手心里。
燕寻看着那碗口边缘粗糙斑驳的缺口，心中默想到：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碗里平白无故的出现钱和吃的。这碗里面的东西，肯定是由之前小月提到过的那个叫做“冬瓜”的人偷偷放进去的。
可他脸上表情仍然没有显露出太多变化，而是平和地说道：
“那个叫冬瓜的人，倒是挺好的。”
“嗯！”小月开心地点点头，可紧接着神色又渐渐暗淡下来。
“怎么了？”燕寻关切地问道。
话一出口，又忽然想起刚才小月提到的那“以前”二字，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多此一言。
“若是不想说，也不必说。”燕寻补充道。
小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冬瓜哥这些日子有要事在身，还要照顾他爷爷，所以没时间像过去一样......”
话到此处，声音渐弱，可神情反倒是越发坚定了些。
“但是，冬瓜哥确实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肯定地说道。
燕寻看着这个小小年纪就流落街头的乞丐，心中也有些触动，于是从怀中掏出三个碎银轻轻放在那碗中。
“小月，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要藏好了，别让其他人看见，听明白没有？”
小月低头看了看碗中的碎银，又抬头看了看燕寻，呆呆地点了点头。表情仍是一脸懵。
燕寻见状也不再多言，只默默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那圆圆的小脑袋，随即便转身离开。
其实燕寻刚才从王员外那儿得来的荷包里，除了碎银外，还有几张银票和一枚玉扳指。
可是他更明白，如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拿着太多钱，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若是身上还有些铜钱就好了。
燕寻边走边想着。
谁曾想还没走几步，就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不远处的草地上隐约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那是什么？
燕寻疑惑地走上前去，俯身将地上那小小的“红点”捡起，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着。
只见这是一粒红色药丸，大小与指甲盖相当，散发着一股细微的异香。
若是平时燕寻不会想到，可此刻不同。
当他看到手中这粒红色丹药时，脑中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了之前那黑衣少女所提到过的信息。
——这难道就是......
——忘忧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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