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的学生真是……”雒笛像是脑细胞被抽干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什么锅配什么盖”之类的话就拥挤在嘴边,呼之欲出。这个瞬间她得到了一丝安慰:还好,我说中国话的水平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出色。
“你别把她跟我相提并论,好吗。”Daniel一脸吃坏了东西的表情,“我受的教育从来没有教过我揭发检举或者以不正当手段竞争。”
揭发检举雒笛听得懂,不正当竞争她不知道是指什么。她带着探寻地看过去,Daniel垂着眼睛在思考什么,没有解释。
雒笛早早回了家。听Daniel说过几天校方要开会谈这件事,她多半会被请出席。
我得想想到时候怎么说,雒笛回家路上打定了主意。但是等她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这个想法又消退了——她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准备不了。几乎是同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心中骤然降温: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也是这么畏首畏尾、担惊受怕吗?
这话要是拿去和夏宁远说,她怕是信都不信。因为雒笛从前从来懒得明白“得罪人”是什么东西,她要是看什么不顺眼,难听的话下一秒就要井喷。她从来不为今天以后的事情发愁,张狂到仿佛那已经不是情绪的出口,而是目标。
是她长大了吗?成熟稳重,或者是知道世间艰辛了?明明去年回国的时候她还在小区楼下变着花样地骂扰民的广场舞大妈。雒笛很难接受自己这么怂——在国内大杀四方,在美帝就岁月静好了。就因为她在这里没有身份吗?当年她还一直对雒玉成对美国身份的渴望嗤之以鼻呢。这也太双标了。
也许是夏宁远太老实了,雒笛怕她吃亏,就不得不凶悍一些。至于Daniel Bond,他只要不无事生非就谢天谢地了。
雒笛的身体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在茧里一般的安全。她定定地盯着屋顶,好像在跟自己赌气,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比较夏宁远和Daniel Bond,这样就可以解释她在两个不同的国家为什么像精神分裂一样吗?卧室里陪伴了她许多年的小角灯晕染出一圈一圈的陈旧的光,保持睁眼的状态好像越来越困难。慢慢,她困倦地睡着了。
72.
“不不不,我工作日没有时间。我在上班……对,我快毕业了——您真问了个好问题,为什么一个数学系老师,跟别的专业、马上就要毕业的学生有不正当关系?你问我?——是啊我也不懂啊,要搞特权也要找自己学生下手嘛。什么‘你不从我就不让你毕业啊’‘你要申请我的项目就要跟我权色交易啊’……我很严肃啊,这位先生——他追没追我关你们什么事?学校给你开工资是要你关心我的私生活吗?……对不起我不是很理解。你现在打扰到我工作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届政府的工作签不好拿吧?顺便问一下大选的时候你投票给谁了?”
雒笛挂了校方的电话,又扭过头去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不用太担心,她的刻薄语言系统在美国也不是全线崩溃。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Low?”旁边工位的印度裔同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永远发不对“luo”的读音,开始雒笛还耐心纠正他,两个星期之后她决定low就low吧,因为古人有云:这个世界上有的事就是不会有结果的。
“没事的,谢谢你。学校叫我回去办点事,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雒笛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是她这次实习给自己树立的人设。虽然刚才对校委会的人刻薄了点,忘记了自己在公司……没关系。雒笛泰然自若地继续微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印度同事怯怯地点头,心说雒笛的学校是喊她回去帮忙炸楼吗,她说话像串炮仗一样。
虽然嘲讽校方的意愿很强烈,雒笛毕竟是个很拎得清的人,她姿态比较高地表示工作日无法配合问询之余,又主动提出几天后的周末有时间。
雒笛意识深处还是觉得揪心——她总是想起Kenny Hoffman,就愈发觉得赶快把Daniel Bond捞出来才是正经事。夜长梦多,要是不小心事情传出去,假的也成真的了。
周六早晨,雒笛早早起床挑了件压箱底的衣服,又梳了个老气横秋的发型,希望自己看上去是个没什么姿色的寡淡乏味的中年学生。她认同刻板印象是不好的,她这些年也一直算是刻板印象的受害者。但是哪有人能彻底摆脱它呢?照照镜子,雒笛对自己的作品觉得很满意,却有股在更大格局上失败的凄凉感:她利用了世界的弱点,又为这弱点的存在而不开心。
快到学校的时候,雒笛接到了David的电话,问是否需要他同行。雒笛本能的调侃战胜了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
“你别来添乱了。他们要是知道你俩是好朋友,指控就不是Daniel Bond和我有不正当关系了。”雒笛按照国产剧的套路脑补了一下,“可能会变成你们两个有什么利益交换,于是你就成了掮客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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