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右卫郎去了津岛怜央居住着的小院。
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因为这次麻烦而忽然想起了这个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儿子而已。
他去的时候,津岛怜央还没有用完晚饭,不像哥哥那样从小接受严格的用餐礼仪,在餐桌上连用手帕擦嘴时的姿态都被规定好了,他独自趴在房间中的案几上,因为不擅长使用筷子,就抱着碗,用本来拿来舀汤的勺子一勺饭一勺菜地小口吃着,案几上不可避免地撒了饭粒和汤汁。
在因为不放心而悄悄跟上的津岛修治看来,那姿态并不丑陋,反倒带着些率真的可爱,但他也同样清楚,在古板到近乎固执的津岛右卫郎眼中,这是最令人厌恶的下等人的姿态。
津岛右卫郎没有出声,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漠然地看着津岛怜央用完了晚餐。
“吃好了吗?”津岛右卫郎平常地开了口。
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吃饭上的津岛怜央没有注意到津岛右卫郎的存在,此时嘴里含着勺子被吓了一跳。
他困惑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不认识的男人,乖乖地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回答道,“吃好了。”
津岛右卫郎于是缓步走进了这间窄小的和室,每一步都像是被量尺规定好了一般,精准又死板,他细细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
想来也知道,不受重视的小少爷住的地方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换了新的住处,和室里的布置也还是只有那简单的几样——被褥、茶几、蒲团、衣柜和一个用来放置杂物的矮柜。
那矮柜上杂七杂八地放了些剪刀、布巾、针线之类的日用品,都是平日里负责照顾津岛怜央的仆人添置上去的,他是好心地想着给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增添一点生气的。
此时津岛右卫郎就漫不经心地走向了矮柜,弯腰俯身从上面挑出了那柄红把的剪刀。
他用指腹试了试剪刀的刃边,轻蹭过去之后,面上露出了像是满意的神情。
“怜央?你的名字是怜央对吧?”
“是的。”津岛怜央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大人,对他有些好奇,“你是谁呢?”
“从生理学上的意义来说,我是你的父亲。”津岛右卫郎这样说道,“你知道父亲的含义吗?”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津岛右卫郎没有给津岛怜央回答的机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津岛怜央,用近乎压迫的语气说道,“所谓父亲,就是权威和支配。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要永远对我保持敬畏与爱戴,懂了吗?”
津岛怜央点了头。
津岛右卫郎说,“内山加奈子,是你的仆人吧?”
“是的。”津岛怜央无法控制地露出了微笑,那是如同保护罩一般将真实的自己牢牢保护起来的面具般的微笑。
面对津岛右卫郎时,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讨好对方,因为那已经是一种几乎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本能了。
“加奈子是我的仆人。”
津岛怜央顺从着对方的心意这样说着。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她做了怎样的错事吧。”
虽然是疑问句,津岛右卫郎却是以陈述句的语气说出的,他紧盯着津岛怜央的眼睛,以这种方式给他施加压力。
在那无形的威胁之下,津岛怜央仿佛听见了津岛右卫郎的未尽之语——[你可以试试看说错了会是怎样的下场。]
咔嚓。
咔嚓。
像是漫不经心般,津岛右卫郎试了试那把剪刀,锋利的刀刃在微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
“一定是加奈子给父亲大人添了麻烦吧。”津岛怜央说道,“都是因为我没有管教好加奈子的缘故。”
“很好。”津岛右卫郎说着,“你还算有一点自知之明。”
“那女人给我添了大|麻烦,害得我不得不在议员选举期间回来处理烂摊子,耽误了珍贵的时间。”津岛右卫郎这样说着,被隐藏在深处的情绪终于裂开了些许缝隙。
烦躁,郁愤,焦急。
这些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都在见到津岛怜央之时被莫名地投进熔炉,在地狱般的高温之中炼成了炙烫的怒火,在无限窄小的胸腔之中速速膨胀,四处碰撞,寻找着出口。
津岛右卫郎需要一个出气筒,来发泄他的疲惫、他的压力、他的愤怒。
而无法反抗着他的津岛怜央就是最好的选择。
“犯了错就要被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应该明白的吧。”津岛右卫郎这样说着,“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征求你的意见。”
津岛右卫郎伸手,自耳侧到脖颈松松地拢起了津岛怜央的黑发,那细软柔顺的一把黑发如同海藻般捏在了津岛右卫郎的掌心。
他像是询问般地说道,“——正好你的头发太长了,就让我来帮你剪掉怎么样?”
“好啊。”津岛怜央抬起头,用清润的黑眼珠看着津岛右卫郎,眼中是纯然的信赖,他乖乖地说,“父亲大人,可以给我剪得好看一点吗?”
津岛右卫郎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说,“不可以哦,怜央。”
“你要记住,这是惩罚。”
他抬起手,红柄剪刀锋利的刀刃也轻巧地扬起,尖锐的刀尖闪烁着冰冷的微光,就悬在孩子不堪一折的纤细脖颈不远处。
咔嚓——咔嚓——
津岛右卫郎动手的时候,津岛修治就站在不远处院子里的那株瘦树后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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